[人在千里,梦在眼前]
思念本是一种感觉。
仿佛牵着爱人的纤手,漫步于江南满城的风絮中,浅味梅子黄时雨的轻愁,聆听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钟声,再一同无语地步过月落乌啼的枫桥。
初过江南,还是八年前的事。伴着西天的最后一抹斜阳,我踏上了半浸在水中的江南。烟雨迷濛的古城,梨花溶溶的月色,秦淮河粼粼的柔波,千古来流传了几多凄美的传奇。江风微凉,那半遮颜面的琵琶女是否仍在低诉?江月迷离,樱唇轻启的商女是否还在隔江的对岸?“司勋绮语焚难尽”,二十四桥下的玉人,袅袅的箫声今为谁凑?流水人家的灯火,明明灭灭,难觅小乔初嫁的情怀。月色如酒,江水碧于天,我饮不尽千年的宿醉,去承载千年来最美丽的片断。
寄寄江南归雁,萧萧夜雨枕边。心事又添白发,生涯依旧青山。
江南的走过路过,沿途的风景万千,多情的人儿早生华发,穿得过画舫雨眠,穿得过把酒临风,却穿不过六朝的烟梦,人歌人哭的水声。
曾经以为天涯途穷,江湖路远,一身的风尘不过是剑舞花开,刀劈花落,人歌人哭人道我狂,亦醉亦侠人道我邪。待到疲了、倦了、累了,不饮也醉了。正是桃花影落,碧海潮生,玉人香销,老邪纵性;白发断臂,铁剑留情,青灯古佛,郭襄情重。面对着月华千里,谁能不保有一份澄明?陋室静坐,抚一琴高山流水,唱一曲大江东去,不若闲敲棋子,独剪灯花。
人今千里,江南梦萦。愁满秋池,雨过长街。可那从江南水乡中款款走来的女子是谁?抱一沓诗卷,倾一怀幽怨,一个丁香般寂寞的女孩。灞桥月下折柳相赠,千里烟波执手相偕,无声无息的落花片片,丝丝缕缕的凄凄然然。是否八年前的烟雨江南,我们也曾匆匆擦肩。一个爱哭的女娃,一袭蹩脚的花褂,抑或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赤足飞奔在夕光中的水乡;是否八百年前的风清月白,我们也曾于蒹葭苍苍中深情的回眸。那一刹那的永恒,忘了寂寞,也忘了温柔。是嗔?是嘲?是喜?是忧?醉了八百年,只为君一笑。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从此洛水临赋,他朝折剑杀人,只为那曾经的一份传奇——
[人生难得唯寂寞]
今夜。月明。风很柔。
我感到身上有点凉,是凉,不是冷。冷,是一种刺骨、残酷的感觉。凉,却不同。凉是一种孤独、一种寂寞、一种独坐在清水河边的感觉。
露槛星房各悄然,江湖游枕当游仙。
遥夜沉沉,星辉渺渺,窗外的灯火开始陆陆续续地明明灭灭。漂泊的人在远方体味思念的感觉,我独坐在小窗前体味漂泊的感觉。思念和漂泊都是一种宁静的感觉。而宁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宁静时,我的内心很快乐,因为我收获的是幸福。我其实很明白,幸福不是失去,不是远离,而是拥有。至少,我比以往多拥有了一份思念。
一个人并不寂寞,思念一个人,才会觉得寂寞。思念一个人,意味着和一个人定了幸福的约定。天地很大,无论多远,漂泊的人只要有思念,都能和思念的人一起笑看风云,共对岁月的凭证——
窗外,风吹了。窗内,人醉了。
我的手指上有淡淡的香味,那是烟草的香味。因为我要思念一个人,所以我故意吸烟。吸烟是一种悟道,不吸烟的人不会了解。道,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觉。最容易悟出道的方法,就是吸烟。当袅袅的烟气在室内轻飘,道,将布满你整个房间。如果你的室内有灯光,道,会映衬出寂寞的影子。你的屋中将不是你一个人,因为还有一个影子,名叫寂寞。
如果你的屋中还能有酒,你将会有桃李春风的感觉。寂寞的人,喜欢酒杯空。我喝酒常常不醉,因为我心里有心魔,他在我腹中偷喝了我全部的酒。但我全然不怕,喝太多的酒,我的影子难免会因妩媚而潮湿。浮名是一杯酒,换了浅酌低唱又如何。这样的时候,我会觉得我本就是年少轻狂,一如当年的书声朗朗,青杏的年华,破土成灯。
江湖夜雨十年灯——
其实我从来就没在乎过你的走。
走了,何必要你给一个理由;痛了,也只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从没见过你的一颦,或者一笑,既便我爬过层层的网页,见到的也不过是硝烟弥漫的枪炮。雾锁楼台,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夜色。楼黑黑,夜黑黑,楼高却高不过浓浓的夜色。怨什么,恨什么,目光尽处,月迷津渡。别怕黑!,别怕黑!渡口那个架舟的人,本就是我。那道亮光本就不是月色,是我手里的刀。刀长三尺三,刀名大江流。
这刀,刀劈夜色,横扫碎花,漫扬飞雪,遇魔杀魔。
然后,我们,狂笑,共对,煮酒——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命运最可怕之处就是不能解释预知。
水穷云起,是让人心动的境界。心动,究竟是为云起而喜,还是为水穷而悲?
天地本悠悠,世事却茫茫。人生在世,有人处江湖之远,却怡然自乐;有人居庙堂之高,却悲从中来。爱或恨、去或留,超然者处处漫步庭宇,封闭者步步濯足淤泥。是“风痕月影,过而不留”也好,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好,总之不过是“昨日袖,今日舞,已郎当。便能长醉,谁到三万六千场?”
故天地虽有万古,此生却不再得;人生虽有百年,此日却最易过。天地的悠久无法形容,人生的百年又何尝不是蜉游?然人真正活到百年者毕竟是少之又少,普通人不过数十寒暑便匆匆归去。“百年三万六千日,蝴蝶梦中度一春”,人生宛若无痕的春梦,走得最快的,往往是最美的时光。
年少轻狂,春风十里扬州路;一笑而过,恨不相逢未嫁时。都可谓是最美时光中对爱的不同演绎、不同诠释。或只求爱过,便已足够,然后挥一挥衣袖,潇洒地走;或从初恋时的不懂爱情,到因了解而分手,一错再错,悔之晚矣。
爱,不是单纯的拥有,更不是岁月的机械流淌。有的人相守一生,却华盖如新,不知爱为何物;有的人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旧,仿佛前世注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会有海誓山盟,不会有荡气回肠,更不会有轰轰烈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多的是小桥流水,更多的是斜风细雨,更多的是润物无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双方相视一眼,无须语言,便灵犀相通;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白发渐渐爬上双方的鬓上而双方却还不知;是坐在窗前倾听对方归家的脚步;是微笑着扑打夜归人身上为数不多的积雪,是平常又平淡、自然更自然的日日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