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琐事

2011-08-01 16:55 来源 : 中国台州网-台州晚报 作者 : 

  在我老家家门口,有一株葡萄树,是父亲生前种下的。

  那时,父亲出车祸加护在台州医院。一天,父亲的援疆老战友突然到访,送上了一株据说是吐鲁番纯品种的葡萄树。老战友解释说:“葡萄苗生命旺……”就这样,父亲出院的那天,那株蔓藤老枯的葡萄苗子被带回了家,安在了家门口那块死黑泥中。

  可谁想,第二年春天,这株葡萄枝梢竟然发芽,没几日,树干也在飙长。取了半边额骨,心智偶若孩童的父亲拍着手蹦跳的,仿佛是捡了宝似的。他执意要下园子,给树搭窝。母亲说,它不是鸟,不需要遮雨的玩具儿。于是,父亲便不声不响地偷来几根毛竹,质问母亲,那给树做拐杖总该可以了吧。母亲拗不过,只能顺从,可事后,母亲暴跳如雷,罚了父亲睡地上。原来父亲偷来的毛竹正是家里顶大梁用的。不过,父亲倒也可爱,地上不睡,偏在葡萄树下弄了个坑,左抱小馋猫,右搂看门狗,得意地打着呼噜。母亲看着心疼,第二天就免了罚。

  不过,说来也怪,那些被父亲强制陪御床的猫猫狗狗,自此,竟然像一个种儿似的都窝在葡萄树下休息。母亲说,他们是被你父亲这只夜光杯里的葡萄酒给灌没性了。

  葡萄树,就这样,在父亲的呵护下,经春、经夏、经秋、经冬,显出淡意的绿色,洋溢着红妆素裹。那一年(1998年),我正好十岁。父亲说,小暑快到了,我带你去游泳,抗抗毒。

  暮色降临,西边的闲云锁住了昼的弄堂,带来的仅仅是夜的凄凉。父亲在游,我套着救生圈。圈与父亲之间有一根绳子和一个脸盆。父亲说,盆子里有葡萄,你好生地吃。但我,不是享乐的主。于是,一幅一个在水中游一个在水中递葡萄的天然国画绽现天地之间。而这葡萄,是父亲和我平生第一次吃到的——我家自种的。

  可谁也料不到,真的料不到,也就是第二天晚上,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父亲结束了他的一生,静静地,画上了第三个本命年的句号。停棺时,师傅问母亲哪里最好。母亲问我,我说葡萄树下最好。于是,树被伐了。树上仅有的几颗红灿灿的珍珠儿也被摘了下来,放在了父亲的右手上。

  那一夜,我很坚强,没有落下半滴眼泪。我知道,只要我静静地睡去,就能看见曾经拥有——呼噜声,父亲又和他心爱的猫狗们窝在葡萄树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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