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如水,静静的夜。朦胧河面,薄雾如纱,天地间,唯听月光流水般走过的声音。
常常在这样的夜晚,一个人,沿着村庄一边是山一边是小溪的小路,用脚与镶嵌在上面的碎石子相击而歌,在臂弯轻挽一袭清风,惬意地漫步,思想。
一个人走路,似乎孤单了点儿,但是,那脑子里乱窜的思绪,却可以找到一个安静的归属,就像一个疲惫的身躯突然有了一个可以靠着休息的角落,心情一下子有了一种可以彻底放松的熨帖感。
静静地踱着洒在地上的班驳的月光,聆听四周山林土地酣睡的声音,那气息是那么亲切,那么揪人心弦,此刻,还有什么温柔的按摩能够替代乡村宁静的抚慰?还有什么优雅的音乐能够比得上乡村干净的天籁?
路,是熟悉的;山,是熟悉的;水,是熟悉的;林是熟悉的;风,是熟悉的;月,是熟悉的,夜;也是熟悉的。对于用泥土的乳汁喂育我长大的村庄,我一生都会有一种别样的割舍不去的依恋,无论我离开它的时间有多么久远,无论我离开它的距离,有多么遥远,那熟悉的味道却一天比一天浓郁,那朴实的乡音一年比一年亲切。尽管村庄的样子可能会被风沙磨掉光华的容颜,但那慈爱的目光会越来越明亮,那健壮的骨骼会越来越硬朗,那起伏的脉搏会越来越响亮,那展转的心肠会越来越绵长。
谁说一支墨笔能够描尽故乡巍峨的山,谁说一张素笺能够吟尽故乡秀丽的水?谁说一片白云能驮尽游子对故乡切切的思念,谁说故乡的月能够载尽故乡对子女深深的挂牵?
你去问问路边的青草,你去问问山涧的幽兰;你去问问岸畔的杨柳,你去问问池塘的睡莲,问它们是否年年青衫飘飘,问他们是否岁岁裙裾翩翩。如果春天的阳光一直煦暖,如果夏天的风儿一直爽快,故乡的颜色就永远不会凋谢,故乡的四季就会青春长在,故乡的情韵就会与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在。
风沙尘土会卷走一些陈旧的琐事,会吹去一些繁杂的情感,但是永远驱不走故乡常青的情怀;流水落花会流走一些忧郁的日子,会飘走一些酸甜的记忆,但是永远带不走故乡纠缠的情结。
在孤独中行走,犹如饮一斛芳香弥笃的老酒,我们可能会因为沉醉而不经意丢失一方印满泪花的手帕,会错过一丝晶亮露珠的霞彩,但我们永远无法弃却一种恒久牵绊的情思,我们永远无法抛开盘根错节的乡恋。故乡是照亮孤独的阳光,我是追随故乡的影子。
青青翠竹,潺潺流泉,团团碧荷,瑟瑟桨音。那倒影在一溪清澈里浣衣的姑娘,是否还在棒槌敲打石板的歌唱中濯洗自己的心事?那荡舟于一塘清香里捕鱼的老翁是否还在煨一碟鲈鱼就着一壶老酒的醇香品味岁月的沧桑?
黄昏微霭,村舍疏淡,一习清岚,一剪归燕。林梢上浮起的一缕炊烟,那是母亲寻找儿女回家的声声呼唤;晓晨薄霜,桥寂路寒,几声鸡惊,几声犬吠。石板路上敲响的一串足音,那是父亲披着星月为生计奔波奏响的琴弦。
参天的古柏仍在高空向着太阳唱响明媚的歌曲,金色的阳光是否还在叶滴翠露的生命中打卷?清脆的蛙鸣震落了满天璀璨的银汉,霞落的弦音是否还在为一个个疲惫的灵魂催眠?而我那潮涨潮落的心湖呵,是谁的目光一直在我无眠的夜色里徘徊,是谁的声音一直在我辗转的梦境里回环?
掬一捧清石上的流泉,泉声里叮咚的怎么都是故乡一声声清脆的鸟鸣?斟一杯松林间的明月,酒香里隐约的怎么都是一张张亲切的笑脸?折一枝青青的柳条,窈窕的舞姿依依的都是故乡的影子,捻一枚红红的枫叶,火红的霜颜沉淀的都是故乡的情感。
走过一片清塘,细雨连珠成线,在水面上圈起一个又一个圆圈;走过一径绿荫,苔丝织绿成毯,在草林间烙下一个又一梦幻。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巷,是哪家的姑娘擎一把花布伞生动了一段夏季的风景?一座蓝砖绿瓦的城墙,是谁家的小子横一支长箫折弯了一个秋夜的明月?
在孤独中行走,品味冬日的阳光,那靠在土墙一角秸杆堆上晒太阳的老爹,眯着眼睛甜蜜的神态,是否又想起了那个年轻时坐在毛驴背上蒙着一方红盖头的妹子?回味夏日的月色,那坐在蒲团上纺线搓绳的老妈,摇着一架纺车支支扭扭的转轮声,是否依然唱着少女时夜夜清亮的山歌?
一个人,在故乡的泥土上亲近一株草,一朵花,一滴水,一朵云,便会觉得有无限的意韵自心底生出。在惬意中诠释孤独的涵义,就如同品味一壶经年的老酒,孤独是我一直吟诵不完的故乡的诗,诗里永远生动着一幅描摹不尽的画;孤独是我一直歌唱不尽的曲,曲里永远悠扬着一把不会弹断的琴。
在孤独中行走,孤独是故乡夜夜歌吟的风,风里把一缕缕缠满挂牵的乡音轻轻远送;在孤独中行走,孤独是故乡月月圆满的月,月中把一轮轮装满思念的乡情深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