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七夕的傍晚,他出差来到昔日上大学的城市。城市不大,却有十来位同学在此工作、生活。
他拿出手机,翻看电话号码。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陌生的号码快速闪过。翻完,他还没有决定拨打哪一个电话。再翻一遍,当屏幕上出现一个手机号时,他的手指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很熟悉、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犹豫再三,他还是摁下了呼叫键。
电话里,她很惊喜,也很欢快。她说:“你到‘不见不散’茶楼等我。”
半小时后,她到了。俩人坐进小包厢。
服务生问:“请问两位要点儿什么?”
“两杯红酒。”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他就自作主张。
“好的。两位稍候。”
俩人对面而坐。互相看几眼。他说:“还记得吗?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家廉价的小餐馆。我临走的那个晚上,咱俩就在这里吃饭……”
“你喝了一瓶白酒。我喝了一瓶红酒。”
“俩人都醉了。”
“今天一人一杯红酒。都不会醉的。”
“喝醉的感觉很好。”
“醉后醒来,感觉会更不好。李白说得很有道理:‘举杯浇愁愁更愁。’”
服务生把两杯红酒放在俩人面前。
“今天不会醉。”他端起杯子,“喝吧。”
两只杯子轻轻地碰在一起,发出一声低而脆的乐音。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放下杯子,她问。
“知道,是七夕。有人说是中国的情人节。”
“有情人吗?”
“有!”看着她的眼睛,他很认真地说。
“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她是我心目中最圣洁的女神。为了她,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吗?”
“知道。”
“她也象你对她一样地对你吗?”
“是的。”他很确定地说,“但是,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就在今天才通了一个电话。”
“你真幸福,心中自有一份真爱。我很羡慕她。”
外面的霓虹灯闪烁着,给人的感觉切近而渺远,明晰而朦胧。包厢里的小音箱里,传出的是《光阴的故事》:“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早已忘了吧……。”
“可是,我却鄙视自己。”
“有情人是很正常的事,与道德关系不大,你不必过分自责。喝酒吧。”
“我鄙视自己,不是因为有情人,而是因为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我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这么说,你的情人不是你现在的妻子。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她认识得很早。她是我大学同学。”他看着他,缓缓地说。
“同学?是谁?我肯定认识了。”
“就是同学。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唯一的爱在哪里了。”
“那你为什么不勇敢地追求?”
“我在其他方面都是自信乐观,可是,一站到她的面前,我就无法克服自己的卑怯。我来自农村,而她却是城市中的大家闺秀。悬殊的出身,就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在我的面前。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她特别喜欢我讲小时候的经历和农村的自然风光。她还说,我老家的方言很好听,于是,一有空就让我教她方言土话……”
“别说了。你已经醉了。”她的脸笼上一层红晕,眉角低下去,不再看他。
“这点儿红酒醉不了我。”他端起杯子,兀自喝一大口,“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喝酒,喝下整整一瓶白酒……也许,也许是那一次喝得太多,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喝白酒,而是喝红酒。”
“红酒容易醉人。你别喝了。”
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把空杯子伸过来,说:“我帮你带点儿。”
“这酒我自己喝。”她说,“自己的酒只有自己喝,别人不能代饮。为了当年的懵懂,现在的她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爱情和婚姻的分离,就是咱们的命。”
说完,她把半杯红酒一下自全倒进了嘴里。音箱里罗大佑略带沙哑的嗓子还在唱着那首《光阴的故事》:“遥远的路程昨夜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地见面我们又经历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下,一个女人正从一个男子的手上接过一支玫瑰,还在唇边嗅一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