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与 茶
2010-02-27 10:25 来源 : 榕树下 作者 : huyiye
一
酒与茶,算得上是中国饮文化中的两朵奇葩。就两者比较而言,茶的发现应该来得简单些,《神农本草经》记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这多少带有神化、传说的味道。茶的发现应该来于平民的一次偶然。大胆作个猜测:一位饥渴难耐的旅人路过一片茶林,忽然便被枝头的新绿所吸引,于是采撷几片嫩芽咀嚼而咽,顿时一股清香沿喉而下,沁入心脾,旅人又开始了跋涉,茶的传奇也开始旅行。又或者,一个清风徐来的午后,几片不甘寂寞的叶便随风飘落到一只盛满水的盆罐,清水霎时化为碧绿,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渐渐弥散,于是众人寻香、趋之如鹜……据说中唐之前,大概是因为茶苦的缘故,人们把“茶”写成“荼”。后来的民间书写者,把“荼”字减去一划,才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茶”字。细细品味,就觉得“茶”字颇有意味,先人改字应该不仅仅是贪图简洁、方便,而是费了一番脑筋:木在下、人在其中、草在上。草木中人也,百姓矣!民间选择了茶的平民性,于是,茶注定与平常百姓家密不可分。开门七件事者,柴米油盐酱醋茶,“谁谓茶苦?其甘如荠!”茶成了并不殷实的人们一种基本的享受和消遣。近夜了,一杯清茶在手,一天劳累奔波的疲惫便烟消云散,儿女绕膝而欢,也有了几份闲适之意、几许天伦之乐了。有客来访时,沏一杯热腾腾的茶,主客间顷刻就有了永远都话不完的家常。
至于酒,也许来源于一次腐物发酵的际会,但不管怎么说,都比茶来得复杂,从发酵、煮沸到蒸馏、冷却,机缘焕发出的思想灵光再加之行动的实践,方才化作扑鼻的阵阵酒香。
酒与茶生来就是对立的:酒奔放,茶内敛;酒令人血活性起,茶使人心平气和;酒就好比燕赵之士,慷慨激昂,茶却有如江南女子,优柔婉约。酒与茶就如两泉涓涓细流,泾渭分明地顺着历史汨汨而下。
二
不敢设想,如果没有了酒,中华文化走过五千年的历程会演变成什么模样,是归于白开水一般的平淡,还是有如舶来的咖啡般的苦涩?中华有幸,酒亦甚幸,正是有了曹孟德的对酒当歌、李太白的月下独酌、李清照的黄昏东篱把酒、辛稼轩的醉里挑灯看剑,中华文化才如酒一般越是沉淀越显醇厚,愈陈愈香。酒自身当然也在醉眼唱和之中美名千古传扬。
高兴时饮杯酒罢,“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嘛;忧愁时亦当有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离别时要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了,到哪再饮故乡酒?相聚更不能没酒,“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得意时,“白日放歌须纵酒”,失意时呢?“潦倒新停浊酒杯”……酒真是个好东西,不论你精神状态如何,也不管你在何时何地,它都伴随着你,它能与你交流,能听你倾诉。你站着、坐着、走着、躺着都没关系,就这么一仰头,你就物我两忘了,剩下的是十分豪气,哈哈,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中国的文人历来性情比较温和,正是有了酒,他们终于发现在埋头故纸堆之外还有生活的另外一种方式,生活中本来就需要淋漓尽致的宣泄,更何况文人们又都是性情中人。有了文人的撑腰,酒就变雅了,“琴棋书画诗酒花”,酒不能静心更不能养性,可它却是雅的催化剂。鼓琴时先沾点酒,琴声会更为激越;挥毫时畅饮几杯,酩酊之间笔走龙蛇。无酒哪来诗兴,醉里看花更怡人。酒更多的时候当然还是成为了贩夫走卒的怀中之物,俗人喝酒更来得痛快,似醉非醉时分,三分流气三分豪气和四分牛气会交织一起,前朝野史、今日世事和女人便成为三大永恒话题。酒就这样以它的率真和张扬在雅与俗之间来回行走,并热情地告诉世人:大俗即是大雅!
茶呢?此时它静静地躲在文化的角落,将它的性情存乎于高山流水,虽然,人们在酒余饭后也会想起它的含蓄、恬静,也会发出诸如“入座半瓯轻泛绿,开缄数片浅含黄”、”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的赞美,但那毕竟只是桌前案后的一丝点缀了。或许,茶生来就只是聊以解渴,或者让人在酒醉神迷之际找回几分清醒罢了。茶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与酒一道并肩登上大雅之堂,于是坚定地沿着俗的道路走下去,忽然一日,它成了道学家思禅入定必饮的“玄酒”,一不小心,茶成了道,姗姗步入了宗教。
三
今日的酒与茶,已然没有纷争。酒楼和茶室矗立在街的两旁,成为享受和消费的不同方式。在灯红酒绿的喧嚣中,茶枯守着自己的一方净土,偶尔会有一双双的情侣或一帮呼朋引伴的来到这里,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在隐隐的茶光里,映出了一份尘世间难得的安憩,氤氲的烟气裹起了一份淡淡的情缘。
可惜,酒却被日益商化,在精美绝伦的包装里充盈着勾兑的市侩味。越来越多的人终于忆起古人的忠告:“莫笑农家腊酒浑”。一时水酒成为时尚,在酩酊大醉之后,完成对农家情怀的皈依。或许,某个黄昏,有灯花散落的时候,你轻轻推开竹门,便发现放翁拄杖、刘伶提壶、太白举觞、东坡捧杯不期而至,于是觥筹交错。杯盘狼籍之时,有雄鸡高唱,须臾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