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艺术

2010-10-12 16:22 来源 : 中国酒业新闻网 作者 : 宗璞

  因为酒的好味道,我喜欢,却不善饮。对酒文化,更无研究。那似乎是一门奢侈的学问。当有人问黄与白孰胜时,只能回答喜欢黄的。黄酒需热饮,特具一种东方风格。

  以前市上有即墨老酒,带点烟尘味儿,很不错。现有的封缸、沉缸,也不错,只是我不能多喝。我饮酒的机会也不多,有几次印象很深。但饮的都不是黄酒。

     云南开远杂果酒,色殷红,味香甜。童年在昆明,常在中午大人午睡时,和玩伴一起偷饮这种酒,蜜水一般,好喝极了。却不料它有后劲,过一会便头痛。宁肯头痛,还是偷喝。头痛时都会去找母亲。母亲发现头痛原因,便将酒瓶藏过了。那时我和弟弟住一房间,窗与哥哥的窗成直角。哥哥在两窗间挂了两根绳子,可拉动一小篮,装上纸条,便成“土电话”。消息经过“土电话”而来,格外有趣。三人有话当面不说,偏忍笑回房写纸条。纸条上有各种议论,还有附庸风雅的饮酒诗。

     海淀莲花白,有粉红淡绿两种颜色,味极醇远。在清华读书时,曾和要好的同学在校园中夜饮。酒从燕京东门外的常三小酒馆买来。两人坐在生物馆高台阶上,望着馆前茂盛的灌木丛,丛中流过一条发亮的小溪。不远处是气象台,那时天似乎很高。再往西就是圆明园了。莲花白的味道比杂果酒高明多了。我们细品美酒,上下古今谈,自觉很是浪漫,对自己的浪漫色彩其实比对酒的兴趣大得多。若无那艳丽的酒,则说不上浪漫了。酒助了谈兴,谈话又成为佐酒的佳品。那时的谈话犀利而充满想象。

     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饮酒经验是在1959年,当时我下放农村劳动锻炼。一年期满回京时,公社饯行,喝的是高粱酒,白的,清水一般,度数却高。到农村确实增长了见识,很有益处,但若说长期留下改造,怕是谁也不愿意。饯行宴说明我们肯定能回京,在高兴中,每人又有这一年不尽相同的经历和感受,喝起酒来,味道复杂多了。

     酒也是有不同喝法的。据说一位词人有诗云:“到明朝重携残酒,来寻陌上花钿。”君主见了一笑,说:“何必携残酒?”提笔改为“到明朝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果然清灵多了,这是因为皇帝不在乎残酒。

     酒,是艺术。酒使人陶陶然,飘飘然,完全进入另一种境界。在那种境界中,人们可以暂时解脱人间各种束缚,自由自在;可以忘却劳碌奔波和做人的各种烦恼。所以善饮者称酒仙,沉溺于饮者称酒鬼。没有称酒人的。酒能使人换到仙和鬼的境界。而酒味又是那样美,那样奇妙,许多年来,常念及酒的发明者,真是聪明。什么时候,我定要好好饮一次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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