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塞尔一日

2013-05-31 10:24 来源 :  第一财经日报    作者 :  高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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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旅游季节的莫塞尔,有着缓慢、静滞、深沉的色彩,就连路人偶尔投射过来的眼光中,都有一种仿佛与浮华世界绝缘的痴愚感

  商务旅行通常意味着行程紧张、诸事缠身,无法尽兴游览,自然也做不了当地人生活称职的知情者。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尤其当对象是特别的城市、特别的国家。今年春天,我用紧凑到不能再紧凑的四天时间,蜻蜓点水般掠过了德国中部数个葡萄种植区。没有什么期待,也不指望收获什么惊喜,却颇意外地在莫塞尔这一驿,获得了一瞬间的心动。在曲折的河道边、陡峭到无法正常站立的山坡上,身上吹着仿佛依旧来自上一个冬季的刺骨寒风,看着眼前刚刚修过枝条、满眼萧索的葡萄园,记忆就突然自动按下开关,脑中播放起了慵懒散漫的爵士老歌《世界尽头》。

  歌词是有点伤感的,似乎符合眼前所见景象。舒缓、刻意拉长的节奏,也很符合莫塞尔在非旅游季节的本色——缓慢、静滞、深沉,就连路人偶尔投射过来的眼光中,都有一种仿佛与浮华世界绝缘的痴愚感。

  葡萄园里的漫步

  没去莫塞尔之前,我曾经屡次在书中、杯中寻找它的踪迹。说起来,它所留下的印象,一直是出类拔萃的。在德国十三个葡萄酒产区中,莫塞尔与莱茵高的名气最响,而莫塞尔的雷司令白葡萄酒风格,与德国其他产区酒款的差异性又是最大的。就拿此行来说,当我结束了莱茵黑森、莱茵高的行程,赶往莫塞尔,在VDP(德国优质酒庄联盟)成员之一的Clemens Busch喝到第一口酒,就已经发觉了莫塞尔雷司令的与众不同。当地大多数干白酒精度都只有9度,不经橡木桶陈年,酒体纤薄、细瘦。跟大多数优质德国白葡萄酒呈现的“小清新”面貌不同,它们身上有着一种纯粹、透明、细腻而耐人寻味的气质,像出色的艺术或文学作品,允许饮者从不同角度解读。

  葡萄酒大师李志延曾在某年冬季造访莫塞尔,早上在雪景中醒来的她,连连惊呼“这里一定是天使降临的地方,要么是王子骑白马出没的童话国度”。我猜想,四季分明的莫塞尔可能很擅长在游客面前“变脸”,营造出前后迥异的印象落差。倘若在盛夏来访,听着古堡广场里露天表演的交响乐,喝着彻底冰镇的雷司令,人的思绪没准会在一瞬间穿越回中世纪。

  莫塞尔的种植和酿造历史可上溯至罗马帝国早期,当地最有名望的酒庄都运营了数世纪之久,不少城堡既是酒庄又是观光胜地,建筑有中世纪的风采。莫塞尔因河得名,也因河成名。这条河发源于法国境内的孚日山脉,在德国境内流经洪斯吕克山脉和艾菲尔山脉之间的峡谷,在东北部的科布伦茨市(Koblenz)汇入莱茵河。由于所处地形险峻,河流的走向异常蜿蜒曲折,中间又分出两大支流——萨尔河和乌沃河。中世纪时,莫塞尔河是德国水上贸易的干道,当地人通过对过往船只征税而致富,如今矗立在河流两岸的巍峨古堡正是这段历史的最佳证明。

  沿河边漫步,眼光容易就被地势陡峭的葡萄园所吸引,Clemens Busch的葡萄园有着45度斜坡,令人望而生畏。而Bernkasteler Doctor、Wehlener Sonnenuhr这两个酒庄的葡萄园地势更为奇险,倾斜50至70度不等的陡崖令葡萄园日常的管理工作变得如杂技般困难。身为葡萄酒爱好者且不谙地质的我,对散落在葡萄园中的各色板岩(slate)产生了好奇心。走上一圈之后,发现比较常见的是灰色板岩,不那么常见的是红色、粉色、蓝色、绿色、黄色的板岩。它们通常剥裂成块状,细看有着美丽的纹路。不同色泽的板岩因为所含金属成分略有不同,赋予白葡萄酒的风味也有些微不同,譬如灰色板岩有着清脆的矿物质感,红色板岩则多一点辛辣味。实际上只要舔一下板岩的表面,就能直接感受到它们的不同之处。

  我忍不住留下了几块表面光滑的蓝色板岩,放在口袋内带走,作为一个上午行走于葡萄园间的纪念。

  原味的小镇

  当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川流不息的河面上时,直觉告诉我,任意一个有露台的餐厅都会成为理想的歇脚地。幸运的是,我选了一间名为Moselschouchen小酒馆,这里的招牌菜是Flammkuchen,即德国版比萨饼,它既美味,又便宜,薄薄的饼体上覆盖了稠密的酸奶和培根,果腹真是一流。


  沿河一带有几个小镇,都十分有特色。Cochem和Bernkastel以清新如牧歌般的田园风光著称,这两个地方是最不乏人问津的,夏季来访的游客数量比居民总数还要多。Trier是个历史上溯至罗马帝国时代的名城,有不少遗迹值得看。另外一个小镇Urzig算是莫塞尔河畔的遗珠了,其规模小、游人少,我是抱着一种“不能错过”的心态,特意前来照相留念的——因为有多方消息指出,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座480英尺高,连接比利时、卢森堡、荷兰三国,跨越莱茵河与莫塞尔河的跨国大桥,在这里拔地而起。届时,Urzig镇上特有的、带有十七世纪色彩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将会被这座庞然大物破坏殆尽。

  当我由Bernkastel赶至Urzig,颇感讶异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大兴土木的迹象,不但没有桥梁,也没有任何道路施工。一问路人才知道,建桥的方案刚刚被叫停。在这个无论是旅游旺季或淡季都异常清寂的小镇上,环顾四周,我再度确信自己是唯一的一个不速之客。尔后,我从距离最近的一个商铺开始兜起,安安静静地享受了一个没有躁动、没有烦恼、只有脚步声如影随形的下午,直到日影西移。

  沿河而居的人们,在生活形态中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悠然笃定。与其说这是一种气质,倒不如说是一种节奏,就像冷爵士一样,同时拥有非常强烈的节奏感与凌乱而自由的节拍。我不敢说自己被感染了,或是触及到了以前所未能触及的美景之下的沉静内在,但我很肯定这趟旅行来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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